| 程久龙
“问道武当山，养生太极湖”的宣传广告，对仗有力。如今，这个小镇能不能“问得了道”和“养得了生”并没有确凿的答案。但可以看到的是，这里人群熙来攘往，各色车辆穿梭其间。沿着太和大道直行，两旁的茶叶行、宝剑店、旅游纪念品店等品类繁多的景区小店不时映入视线，路的尽头是一座石门，上书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——武当山。
“九十年代初以前，这里并没这么热闹，”一间茶叶店门口，年过六旬的老板这样对经济观察报记者回忆：“当时上山没有现在这么方便，也没有什么游客，本地人主要以务农为生。”
变化始于1994年。这一年年底，武当山古建筑群被列入《世界文化遗产名录》，作为中国著名的道教文化圣地，武当山拥有一张对外推广的靓丽“名片”。
其后，旅游商业的开发，开始扰乱这座小镇的宁静。一时间，各种商业机构，开始“侵蚀”这片“世遗圣地”，其中部分古建筑甚至被开发成宾馆、武术馆对外经营。经济观察报记者了解到，大约在2003年前后，武当山“世遗”古建筑群遭遇了严重破坏。
随着媒体的曝光和上级文物保护部门的关注，在最近的十年中，武当山“世遗”古建筑群的破坏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遏制。与此同时，“世遗”这张名片的营销，开始“从山上走到山下”。
2008年左右，在武当山脚下，一个被称为“太极湖生态文化旅游区”的项目高调上马，其位置在被当地宣称为“太极湖”的丹江口水库周边。据经济观察报记者了解，该项目的实质，是利用“武当太极”作为营销卖点，建成一个集商业娱乐、旅游服务、养生度假的综合性开发项目，充斥其中的自然也少不了房地产项目。
急火火用世遗名片赚钱
4月22日，雨后放晴。在武当山老汽车站旁，当地人刘师傅指着周边一片区域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：“七、八十年代，武当山集镇就是老车站这片了，山脚下都是农田。”
据其介绍，彼时尽管作为道教文化圣地，武当山盛名在外，但游客量并不大。当时的武当山古建筑群，除了自然损耗，少有人为破坏。
“即便是在文革期间，武当山的古建筑都保存尚好。”刘师傅解释，一是，当地人对武当山有着特别的宗教信仰；二是，交通道路的不便利，在一定程度上，避免了人为的干扰。“那时候，武当山只有石板路和土路，上山烧香只能靠步行。”刘师傅回忆。
公开资料显示，1991年4月23日，时任国家文物局局长张德勤视察武当山，当即表示：“万万没想到武当山还保存着这么好的皇家建筑。”
现实的另一面是，这座中国道教名山并未惠及小镇的经济发展。在此背景下 ，如何有效地开发和利用武当山的历史文化资源发展旅游业，开始纳入了当地政府考量。
彼时，武当山尚属丹江口市管辖。1992年，丹江口市政府正式向湖北省文化厅、国家文物局递交《要求将武当山古建筑群列人世界文化遗产的请示》报告。前后历时两年，1994年12月，武当山古建筑群正式被列为《世界文化遗产名录》。
成功申报“世遗”，为武当山的旅游产业发展迎来了向世界推广的机遇，但也给武当山的部分古建筑和文物带来了“意料之外”的破坏。
“申报"世遗"之后，武当山的游客量开始增多，但是旅游开发和文物保护并没有跟上。”武当山文化研究专家、十堰市民俗学会会长袁正洪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，受限于当时的管理体制，上世纪九十年代武当山的旅游开发主要依赖财政拨款。
在地方文管部门经费捉襟见肘的背景下，“世遗”古建筑的违规开发时有发生。2002年12月，新华社曝光出武当山古建筑群中规模最大、保存最完整的道观——复真观被改建成一座三星级宾馆，对外经营。而投资方，竟是武当山文管所。
此后不到两月，2003年1月19日，随武当山古建筑群一起被列入“世遗”的武当山遇真宫突遭火灾，相当部分的文物古建筑遭到了毁灭性破坏。事后调查，当时武当山文物管理部门将遇真宫出租给一家私营的武术影视学校，后者管理不善造成火灾。
在该案的庭审中，时任丹江口市文体局副局长兼武当山文物局局长、文管所所长罗志教表示：“1996年到任时，文管所负债400万元。因是差额拨款单位，每年拨款仅5万元，难以满足百余人的工资支付，差额款全部自筹，出租遇真宫得到过上级有关部门的许可。”
袁正洪在接受经济观察报记者采访时分析，尽管武当山成功申报了“世遗”，但“世遗”仅是一个“名号”，并没有直接的经费和拨款。在此现实下，利用“世遗”的知名度，不恰当地进行商业开发，给武当山的古建筑文物造成了严重破坏。
与此相关的另一个背景是，在相当长一段时间，武当山为镇级行政建制，由丹江口市代管，其政府部门的职权有限，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武当山的良性开发。
2003年6月湖北省委、省政府在武当山召开现场会议，决定在保持现有的行政区划不变，赋予武当山旅游经济特区独立行使正县级的管理职能和权限，实行封闭性管理，并成立武当山特区工委和特区管委会。
自此开始，武当山的旅游开发才走向正轨，“世遗”古建筑群的破坏，也直到此时才得到了有效遏制。
造概念引营销“下山”
出于“世遗”保护的需要，在山区旅游开发受限的情况下，如何进一步拓展武当山的旅游产业资源？在此背景下，武当山的“营销”也开始从山上延伸到山下——一个被称为“太极湖”的项目横空出世。
与道教文化紧密相连的“太极”文化，在武当山当地已然成为一个象征性的符号。经济观察报记者在武当山实地采访发现，包括当地的天燃气井盖、宾馆水龙头都做成了“太极图标”。
但所谓“太极湖”，原为丹江口水库靠近武当山的一片水域，属纯粹的人工湖泊。多位附近的居民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：“这以前就是水库的水域，根本就没有名字，跟太极文化沾不上边。”
2008年，武当山特区高调引进民资背景的太极湖集团，号称总投资180亿元，打造集旅游观光、休闲娱乐、养生度假于一体的武当山太极湖生态文化旅游区，整个生态文化旅游区规划面积57平方公里，这片水域由此有了“太极湖”的名号。
据悉，该项目由太极湖新区和太极湖旅游区组成。太极湖新区即武当新城板块，由商业娱乐区、旅游服务区、养生度假区组成。而太极湖旅游区由旅游度假板块、水上游览板块和户外休闲板块组成，包括国际创意区、运动公园区、度假酒店区等。现在，该项目仍然在建设中。
武当山旅游经济特区工委书记、管委会主任李发平曾公开表示：“太极湖生态文化旅游区有观光、休闲、度假、运动、健身、旅游等功能，是复合型的。未来太极湖生态文化旅游区一定是在中国有地位，也是在国家层面有价值的一个项目。”
一场以“武当太极”为卖点的营销活动展开。武当山旅游局副局长张震曾对媒体透露，仅2010年，武当山特区方面就与央视签有3000万的合同。一时间“问道武当山，养生太极湖”的宣传广告，响彻大江南北。
对此，武当山文化研究专家、十堰市民俗学会会长袁正洪在接受经济观察报采访时委婉表示：“作为道教文化圣地，"问道武当山"大家都很认同，但是"养生太极湖"就很难认可了。”
事实上，“太极湖项目”在兴建之初，即面临违规质疑。经济观察报记者从长江水利委员会（以下简称“长江委”）官方网站查证获知，2011年3月，长江委与湖北省水利厅曾经组成联合调查组，对武当山特区太极湖新区市政工程项目（道路、桥梁、大坝）、武当山特区太极湖拦水坝（蓝湾大坝）等三个建设项目进行调查，认定其违法拦汊筑坝行为属于“严重违法行为”，并列为长江委挂牌督办的专项整治项目。
但太极湖项目依旧一路绿灯。4月22日，经济观察报记者在太极湖新区现场发现，包括太极剧场、国际武术交流中心、武当山地质博物馆等项目已经建成，而武当山特区政府办公楼，也从原来的永乐路搬迁至此。
不止于此，除了文化类建筑外，包括善水街等商业地产项目也充斥太极湖新区。4月22日，经济观察报记者实地采访尚在兴建中的善水街发现，其实质是一个集购物、餐饮、娱乐为一体的商业综合体。
经济观察报记者以购房者身份走进善水街旁一个被称为“山水国际”项目的售楼部，其销售人员告诉记者，因地处太极湖新区，此处临街商铺每平米均价已涨至19000元，购房者不乏来自十堰、甚至武汉的投资客。
当记者询问，此地与武当太极文化有何关联时，对方笑答：“这就是个打造的概念。” |
